素然很快又平复了情绪,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我无奈之下只能去找外祖母,然后拿着成妈妈托人带给外祖母的地址,跟着一个好心的邻居到邻镇,找到了成妈妈和我弟弟袖儿。”
没有等书瑶几人问,素然继续道:“成妈妈是我娘在做裴家姨娘时碰巧救下的一个外地女子。她的丈夫儿子都病死了,身无分文,只能卖身葬丈夫儿子。娘同情成妈妈,又感慨俩人同姓成也是一种缘分。便求父亲救了成妈妈。
娘给成妈妈的银子让她能够安葬了亲人,还摆了个小摊讨生计。我娘离开裴家后,为了躲开裴家人和我外祖父,带着成妈妈一起到了邻镇,并生下了我弟弟袖儿。袖儿出生,我娘却死了,临死前托付成妈妈要让我们姐弟相认。
成妈妈靠摆摊卖包子馒头养活袖儿,有时还要卖我娘留下的一些首饰给袖儿买药。打听到我外祖父死了,成妈妈才敢托人带信给外祖母,巧的是。外祖母收到信的第二天,我就找到了外祖母家。
我到了邻镇,才知道袖儿出身就带着胎毒,一直体弱多病,郎中都说活不了几年。我和成妈妈除了摆摊子。还要帮人洗衣服,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和袖儿的药费。
袖儿几乎不说话,人家都说他是傻子,但我却意外发现他有染丝的天赋,那时我们住处的隔壁有一个小小的染丝坊,他喜欢蹲在旁边看人干活,还将人家扔掉的废料捡回来捣鼓。有一天。当我和成妈妈看见挂在他的小竹竿上的那几根美丽的丝线时,几乎呆住了,比天上的彩虹还要漂亮啊。”
书瑶和柳妈妈默默对视了一眼,云彩坊的染丝秘方难道不是裴家天才大少爷裴少卿的杰作,而是出自裴素然口中“袖儿”之手?
裴素然还在继续:“在袖儿再一次昏迷不醒时,我作了一个至今仍不知对不对的决定。带着袖儿染出的那几截丝线找到了裴家,求我父亲认回袖儿,为袖儿治病。没想到的是,裴家确实花钱给袖儿治病,但是袖儿和我却成了被藏在暗处的、永远见不得光的长工。而嫡出大少爷才是人人称道的那个染丝天才。”
裴素然脸上苦涩的笑容让在场几人鼻子一酸。蓝锦和白锦二人眼泪立刻夺眶而出,这姐弟俩真是命运多舛,富家小姐少爷还不如她们贫苦出身、为人奴婢的呢。至少她们健健康康,没人给她们下毒,也不用生活在暗处。
裴素然给书瑶磕了三个头,从怀里掏出一叠纸:“请郡主饶恕我骗了大妞和燕妈妈,我并不是来卖身为奴的,但是不这么说我怕没有机会见到郡主。
袖儿这些年一直服用一位名医的药方,压制着他体内的胎毒,但也只能压制着,没办法消除,我偷听到父亲跟裴少卿说袖儿最多只能再活两三年。那些药很昂贵,裴家一次只给我十天的药量,现在裴家倒了,袖儿的药没几天就跟不上了。素然恳求郡主帮忙请神医救袖儿一命,如果连吴震子道长和高神医都救不了袖儿,素然也认命了。能多活两三年对袖儿也是好的,他太喜欢染丝了。
郡主,这些都是袖儿这些年染丝的秘方,无论袖儿的病能不能治好,我们都心甘情愿将这些配方献给郡主。如果万幸能治好,也请郡主收留袖儿和成妈妈,袖儿他被胎毒伤了脑子,除了染丝,其他什么都不懂。不过请郡主放心,袖儿很乖,除了偶尔出去找染丝材料,他从不乱跑,成妈妈会照顾他的,一定不会给郡主添麻烦。”
裴素然一口气说完了一大段话,似乎生怕书瑶不等她说完就拒绝她、赶她出去。
柳妈妈一震,云彩坊染丝秘方?这还真是一个大诱惑呢。虽然两侯府不缺钱,但是谁嫌银子多呢?何况郡主一直惋惜以后买不到云彩坊丝线了(想到这事柳妈妈就感慨她家郡主的先见之明,除了皇宫里搜抄去的那些,现在恐怕谁也没有郡主囤的云彩坊丝线多吧?上次可是趁便宜狂买了一大堆,以后再多银子都买不到了)。
只要裴素然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姐弟俩都不在裴家族谱上,救他们、甚至收留他们都不是什么问题。
书瑶没有说话,直直看着素然,柳妈妈想到的那些她也都想到了,不过那些不是重点,她现在的注意力放在了裴素然那句“成妈妈会照顾他”?为什么?裴素然自己要去哪呢?为什么她感觉裴素然像是在临终托孤?若不是前面听了他们姐弟俩的遭遇,她几乎要以为裴素然准备去与裴家人共生死了。
“素儿,只要你们姐弟现在确实与裴家没有牵连,本郡主帮忙请高神医为你弟弟看诊并不是什么难事,”在素然就要顶不住的时候,书瑶终于开口,“也可以借你些银子给你弟弟买药,你并不需要拿出这些配方。”有这样高超的染丝术,何愁这姐弟俩还不上银子?就算他们不想做生意,卖了这些配方也够他们姐弟主仆三人生活、治病吧?当然,真治不好的话再多银子也没有用。
这样一开口就直接送出配方,倒是不能不让人怀疑几分。
裴素然摇头:“不,郡主,这些配方对我们没用,我们也守不住啊。它们都是袖儿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我也不愿意看到它们就这样消失了,或者落到那些唯利是图的歹人手里。郡主,请相信我,我说的那些裴家旧事,只要郡主愿意,一定都可以查到。我早就被驱逐出族,而袖儿,从出生起就姓成,从未被裴家承认过。”
……
当晚,金喜达和书杰就派人查了裴家的事。第二日一大早,书瑶看到了结果,并听了暗卫的回报:昨晚,裴素然向成妈妈做了最后的交代。裴素然今晚就会毒发,让成妈妈在她死后悄悄将她送去火葬,不要让袖儿看到她七窍流血的恐怖模样,袖儿是小孩般的心性,怕吓着他。
柳妈妈长叹一声,她家姑娘的感觉真准,那裴素然还真是“临终托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