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帝行宫灯火通明。
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梵阳地图,用细致羊羔皮缝合在一起,上面驿路交通,郡县城池,山峦湖泊一应俱全,甚至都详尽到村镇郊野。再看地下,一座巨大沙盘生动逼真,山岭蜿蜒纵横,甚至河流沟壑都用沙土细细琢磨,站在前方居高临下俯视而去,地形尽收眼底。
皇帝未穿九五龙袍,一身白净素衣,盘腿而坐,眼神在地图与沙盘上流转,赞叹道:“炎将军不愧为梵阳百年来最杰出的将才,仅这一手地图刻画沙盘琢磨的功夫,就足以一甲于天下。”
“都是从生我养我的村子里带来的小把戏,不值得陛下如此盛赞。”御殿炎将军脸庞伤疤纵横,他嘴角微翘,像是在笑,笑容却因这张狰狞残破的脸显得阴森可怖。
“炎将军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陛下的褒扬盛赞,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一旁的陆妙柏细细研读那份《经国疏议十二策》,冷不丁抬起头说了一句。
炎将军不动声色,只是呵呵笑了一声。
茗禅皇帝,御殿炎将军,御殿月华候,三人就这么懒散随意围坐一起,手边放着美酒佳酿,还有皇帝特意命令御膳房按照这两人口味喜好烹饪出的吃食,就放在身边,随意抓取,竟是难得的平和安定,像多年挚友。
“炎将军能预测到下一步梦阳动向么?我朝该如何应付?”皇帝自斟自饮,捧着银酒杯,轻轻晃动,看酒水里倒影破碎,在被铜镜反射映照的烛火下波光粼粼,好似将液态的黄金一饮而尽。
“拿下了青河郡,等于在梵阳站住脚扎下根,就算立刻调遣距离最近的军队,也得三天之久,足以让敌军摸清青河城防。若无三倍兵力,攻城战就是拿将士性命耗,得不偿失。只是屠城……梦阳镇天大将军,天下名将夜明山,一代儒将,不是能做出此等狠戾之事的人,此次梦阳侵略梵阳,将领另有其人,不知根底,难以应对。”炎将军兀自撕下一片熏肉,放进嘴中,细细咀嚼。
“那就是毫无办法了么?”皇帝拿过炎将军的银杯,为其斟满,推到面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呵呵,陛下,行军打仗无非就是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梦阳武士把青河城守的再牢不可破,可他就真的缩在城里不出来么?在咱梵阳国土上,咱们耗得起,梦阳耗不起。您可知供三十万大军远征千里,粮草辎重民夫劳力要动用多少?步旅五养一,骑兵八养一,精锐铁骑十养一,光是动用三十万兵马,就要征调近两百万后勤劳力,已供军需,两百万青壮,加上出征在外的三十万兵马,梦阳的年轻人有多少?梦阳能耗多久?他们缩进青河城,自以为有城池固守,便可占领根据?笑话!咱将兵马陈于清河城下,截断水源,封锁驿路,将这三万骑兵先困死了,不愁他们不急,一急便会乱,一乱就有破绽,有了破绽,还怕打不赢这场仗么?”
皇帝嘴角浮起笑意,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好——好——好——将军既然胸有成竹,朕便放心不少!”
“而且梦阳能做出屠城这等狠事,那带兵将军估计是个激进好勇斗狠之人,就像当年东渡倭国,征讨倭寇,他们狠,那我们手段就要更狠,他们敢屠戮平民,我们就敢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施以酷刑处死,再将尸体返还。不仅要打垮他们的军队,也要连他们的斗志,他们的军心一同打碎!打的他们再也没勇气踏上梦阳半步。”将军低头看着沙盘,瓮声瓮气说道,看起来像个随口吹牛说大话的老头儿,可他对面坐着的梵阳皇帝没有笑,文臣之首月华候也没有笑。
老将军反倒笑了。
“真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遇上梦阳梵阳开战这等大事,这一生戎马,西南蛮夷,东洋倭寇,东南林匪,夜北藩王叛乱……大大小小战事打下来,也快把梵阳走齐全了,唯独没与西边梦阳打过,没与极北蛮族交过手,估计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识见识蛮族铁骑的威武,可能与梦阳军队交锋,我心里欢喜的很呐!陛下放心,尹苍炎做事,认事不认人,梦阳侵我国土杀我平民,这是国仇,就是拼尽血肉,也定为帝国攘除大患!”老将军双眼直视皇帝,已经瞎掉的左眼只是一片白翳,狰狞刀疤斜斜而下,如一道蜈蚣,残缺不全的鼻翼微微张着,嗅着馥郁酒香,他端起酒杯,双手捧起,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转,示意陛下未留一滴。
“好!将军有如此雄心,朕自当敢将整个梵阳交由你,战时梵阳,一切事宜皆会按大将军想法来,将军只需放手去做便好。”皇帝目光真诚,缓声说道。
“谢陛下——”老将军站起身,指着一地沙盘,说道:“玉兰山脉,梦阳人翻不过玉兰山,这是臣给陛下立的军令状!”
“哦——”皇帝语调突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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