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正带着黑衣白发的老太监走出梁家府宅,白皙面容平静的有些冰冷,一汪碧水般的眸子雾气弥漫,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噙满泪光。这个天之骄女竟是少见的露出悲戚面容,夹带着一分无奈愤懑,狠狠咬了下嘴唇,恨恨道:“木头!笨牛!猪!”
她猛一回头,期待着转身就能看到那神祗般的高贵身影,可映入眼帘的只是梁家府宅大门那朱红漆黄铜钉,贴在门上的两尊门神眉眼慈悲,嘴角弯起带笑,或安详或嘲讽。
回头时,女孩脑后的马尾辫摇晃着,动作太猛了,发梢都眯了眼睛。星辰说过,最喜欢她扎马尾辫,所以她每次见他前都认认真真梳妆打扮。以前在皇宫时,梳妆盥洗都是宫女侍候,不劳她费心。认识星辰后,她便开始学着自己扎辫子,每天坐在镜子前将辫子扎了拆拆了又扎,总算满意起来。还去尚吉城最大的衣坊挑淡雅大气的衣裙,记住星辰喜欢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款式,什么样的妆黛,好按着他喜欢的样子来……
女为悦己者容,就是这样蠢蠢傻傻的梳妆打扮,好博取倾慕之人一声赞叹,一分欣赏。
宁正突然伸出手,一把扯开扎着马尾的发带,任凭一头黑发如瀑布散落。
“以后再也不扎马尾了。”女孩声音清冷。
紧跟其后的老太监小步快趋,跟上小主子步伐。活了快一甲子的老太监什么事儿没见过?不管什么境况都能道出个四五六七八,都是极漂亮极好听的宽慰之言,毕竟伴君如伴虎,作为御前总管大太监,皇帝掌印大貂铛,不会说道可是活不长久的。可偏偏小主子正在赌气着呢,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男欢女爱在老太监眼里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儿?说句不好听的,他一裆下没鸟的太监,懂个屁的谈情说爱,可活了这么大岁数,看多了诸佛龙象众生犬马,也就那么回事儿了。老太监只知道,眼前的事儿,不管心里多烦,能放下就放下,能不管就不管,过他个十天半月再回头想想,就是另一番心境,如若还堵在心里,那就再放上一年半载,便是另一幅光景,实在窝心,索性就豁出十年二十年不闻不听,到时候心里也就看淡了,就遗忘了……
只是他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老家伙,花了一辈子悟出的道理,怎么给一个十六七岁正值韶华的姑娘家的说明白?忘?说忘就能忘?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他现在年纪大了,站着说话的确腰很疼!
“殿下,您是不是对这个梁星辰,寄于的期望太大了?”老太监壮起胆子问了一句。
宁正低着头沿着路朝前走着,闷声闷气说着,声音远不如之前轻快灵动。“是有那么一份期待……郭爷爷你是知道的,我是为了躲父皇逃婚溜出来,父皇要我嫁给一个将种子弟,沧海军的李轻裘?傲羽长射的杨蕴浩?御殿炎将军家的尹哲?可这些人我都不喜欢,尤其是那李轻裘,我半点都不想看到,可爹爹若是下定决意,我能怎么做?悬梁自尽以死相逼?还是就这么委屈自己下半辈子和一个一点也不爱的男人过活?一点也不想!我若想和星辰在一起,他就必须在一两年内变得能和李轻裘尹哲这些将种子弟相提并论,这样我与父皇斡旋讨价时,也有底气有期望,不至于心灰意冷走一步算一步……”
女孩突然停下脚步,双手紧握,咬着嘴唇,“是我对他期望太高了么?”
她伸出双手,用食指与拇指框出一个长方形,对着尚吉城湛蓝的天空望去,神情迷惘。“他只要敢迈出哪一步,我就敢对他寄于无限期望!只要不坐井观天,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向上爬,我就敢倾力支持他!三百年前我皇甫氏先祖景澜皇帝也不过是粗卑武夫,用自己双手打拼下梵阳这片山河……只要星辰愿意做,我就愿意等,我等他坐拥天下的一天,等他成为帝国新贵,再当李轻裘父皇还有全天下的面,把我风风光光的娶走……郭爷爷,是不是我想的太多了……”
她自顾自的说着,双手框出来的那块儿天空湛蓝透明,可她的愿望遥遥无期。女孩的手终究是颓然垂下,神色黯淡,眉眼里一分淡淡苦笑。
老太监喏起嘴,双手插在袖子里,思量片刻,说道:“殿下啊,老奴就有什么说什么了……梁星辰这孩子,太年轻,心性砥砺差得远着呢,性情谦和温良,可少了一份拔剑而起的血勇……但是,老奴这一辈子阅人无数,唯独这年轻人眼睛里有一股子同龄人少有的失意,就像落寞的帝王,有过策马驰骋浴血杀人的过往,却没有了曾经的辉煌……这样的年轻人,只要他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的步子该怎么走,他自己就会知道,就能走的顺理成章……说实话,若是他真的走上与世为敌的路子,老夫都禁不住对他一丝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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