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狮子王的话,他身后的扈从武士倏然间拔刀逼来,可扎儿花动作更快,他像一条敏捷的狼,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从腰间拔出片羊肉的短刀。他距离狮子王只有一步远,而阿日斯兰的武士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短刀已然如同一道光线冲狮子王的胸口戳去。周围的扈从武士发出低低的怒吼声——他们恨自己力不能及!
扎儿花作为赤那思三大名将之一,虽然年纪最下,资历最低,可草原上谁也不会小瞧这个奴隶出身的将军。‘赤那思’在蛮族古语里是‘狼’的意思,而扎儿花??兀突骨被誉为‘赤那思的狼牙’,这一称呼已经很明晰的表达出扎儿花在赤那思的分量!他下定决心要杀死狮子王,决不允许自己失手!
从他那双眯起的眼睛睁开的一瞬开始,帐篷里的一切仿佛以慢动作在进行。周围举着刀逼近他的武士,猛然站起来的君王和大萨满,甚至是他们口中发出的低声吼叫声也像是缓慢响起,唯有他的动作快的像闪电,像穿越过亘古万年的时光,只为将这柄短刀刺进眼前这个敞开胸口散漫坐着的男人心口,这是他不得不完成的使命。
可是狮子王面对这锋利冰冷得像冰雪般的利刃朝自己心口刺来,竟露出一丝笑意——嘲讽又悲悯!
刀尖的逼近无法阻止,这一切仿佛已成定局,可狮子王若是这样轻易被杀死,他也就不足以被称为狮子王。只见忽炎顷刻间出手,粗壮有力的臂弯灵巧得绕过毒蛇般的刀锋,堪堪间伸手握住扎儿花的手腕,指甲扣在手腕处的软筋上。顷刻间,狂风骤雨般的力道从狮子王铁钳般的手中传递出来,扣在软筋上的指甲深深没进手腕中,扎儿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道,握着刀的手不由得松开,银亮的短刀‘咣啷——’一声落在盛着烤羊肉的银盘里,切得薄如蝉翼得羊肉散了一地。
这时,武士们终于反应过来了,阿日斯兰的武士上前一步举刀直欲将被狮子王制住的扎儿花乱刀分尸,赤那思死士们上前抽出牙刀逼了上去。苏日勒霍得站起来也想上前,可一只冰凉纤细的手搭在他肩头将他按住,他扭过头去,看到夜星辰那张俊美清秀的脸,看到夜星辰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星辰,我们该怎么办?”苏日勒焦急的问道。
夜星辰依旧只是淡漠的笑了笑,说道:“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赤那思武士与阿日斯兰武士相互用刀逼着对方,而大萨满站在最边上,看着被狮子王抓住手腕的扎儿花,默默叹了一口气。那一刻,大萨满仿佛苍老的即将死掉!
忽炎冷冷开口道:“用和谈为借口,刺杀会威胁到他统治地位的敌人,赤那思不仅是衰败了,更是堕落了!卓力格图时期的血性,不复存在!”他攥着扎儿花手腕的手再次发力,指甲已经抠得手腕渗出暗红的血珠,扎儿花手背上的血管像小蛇一样扭动挣扎,仿佛这只手要被整个捏断。
他强忍剧痛,咬牙嘶吼道:“赤那思,万岁!”说着另一只手握拳,朝狮子王面门打去,整个人更是欺身一步,踏在狮子王身前的矮桌上,这一拳以居高临下之势狠狠砸下。
“哼,可笑!”狮子王冷冷说道,他攥着扎儿花手腕的手猛地一拧,一串骨节折断的脆响传了出来。扎儿花的右臂从手肘处被折断,小臂与上臂几乎错位了一圈,手臂上的皮肤和血管被拧得几欲断裂,极具肌肉美感的手臂差点被生生撕下。
扎儿花终于忍不住了,痛苦地闷哼一声,那雷霆之势砸下来的拳头也半途中失去力道,整个人筋骨寸断般瘫软下来。
狮子王站了起来,他高大魁梧的身体比结实挺拔的扎儿花还要高一个头,肩膀和胸膛更是宽的可怕,脸庞周围的须发衬得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带着凶煞的气息。他抬起胳膊,被攥在手里的扎儿花也被提了起来,浑身软绵绵得耷拉着,脸上是强忍着的痛楚表情。他力量大的可怕,一只手就能拎起扎儿花,晃动了一下手臂,扎儿花也无力得摇摆着,像南方人贩卖到极北哄蛮族小孩的大玩偶般。
忽炎冷漠得看着扎儿花,盯着那双愤恨的,森绿色的眼睛,冷冷说道:“赤那思的狼牙,为什么你眼中会是这样愤怒又憎恨的神色?做出这样卑鄙的刺杀的人是你啊,可是没有成功,为什么要感到愤怒?难道杀人前都没有要做好被杀的觉悟么?”
“高贵的赤那思三大名将之一,大风帐将军,赤那思的狼牙,扮作肮脏下贱的奴隶,试图刺杀阿日斯兰的老狮子,失败了被狮子王擒住,颓唐如一条被剥了皮的狼……多么煽情又悲壮的故事!可是极北草原的历史只会记住成功的人,你失败了,就不会有人记得你!可惜又可怜!”狮子王伸出另一只手,掐住扎儿花的脖子,手指猛地扣紧,眨眼间扎儿花的面色就变成窒息的青紫色。
“赤那思的狼牙,你应该感到庆幸!庆幸我尊贵的女儿在这里,我不想让她见到血,所以你的尸体可以完整保留下来!”忽炎冷冷得看着扎儿花的仰起头,大口大口挣扎着吸气,可空气怎么也不能通过被狮子王卡着的脖子灌进胸膛中,那双森绿锋利如狼一样的眼睛也可怕的上翻,露出大片森白的眼仁。扎儿花,濒死。
赤那思武士与阿日斯兰武士人数相当,相互逼着对方,几十名武士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大萨满开口了,他站起来,瘦小的身子在剑拔弩张的帐篷里显得微不足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开口道:“忽炎,放过他一条命吧……赤那思认输!”
“闭嘴!”狮子王冷冷的对大萨满甩下这句话,他的话像是有天神般的威压,仅仅两个字,就令大萨满身子不由自主得向后退却。
他黄褐色的眼睛冷漠阴翳得瞥了大萨满一眼,说道:“巢及勒合??哈尔赤,上代大萨满纳火尔??哈尔赤之子,你这一生都在骗人,活在自己编制的谎言世界中,骗自己,也骗别人,你靠游刃有余的谎言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看似清高神圣的天神使者,却是骨子里狠毒狡诈的小人,你以为你过往的事情没人知道么?你骗了一辈子人,这次赤那思与阿日斯兰的和谈,也是在骗我的?赤那思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这只是骗局,将我骗到这里杀掉的卑鄙伎俩!”
“放过他一条命?”狮子王转过头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扎儿花,冷笑一声,“若是方才我真的被赤那思的狼牙杀死,谁又会为我说一句‘放过他一条命’?愚蠢又天真啊……”
大萨满脸色难看的可怕,这一次,他真的词穷了!不仅是因为狮子王忽炎??额尔敦刻图的气势太强大,也是因为他自以为掩藏很好的过往竟被人知道了,这让他这么多年的尊贵神圣的天神使者身份土崩瓦解!他死都不愿意让人知道十几年前伽扎部四十多万人被杀是因为他的话……他就是个骗子,可怜可悲又可耻的骗子!
“夜星辰,快想想办法啊——”苏日勒和克终于忍不住了,扭过头看向自己最信任,也是唯一能信任的朋友。此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夜星辰。
可是夜星辰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和局外人一样平静淡漠的看这一切,他能眼睁睁看着扎儿花将军被拧断一只手,能冷漠看着扎儿花将军被掐死,为什么他就没有一丝一毫触动?扎儿花明明是教他刀术,在草原上一心庇护他的恩人啊!
“不要着急,一切还在控制中!”夜星辰没有看向苏日勒和克,依旧是剑一般挺拔得站在那里,蔚蓝风信子长袍柔和得在火光与武士的刀光下泛着清辉。
“扎儿花将军快死了!这也在控制中么?”苏日勒和克眼珠子微微暴起,狠狠地看着夜星辰低吼道。在他看来,这一切已经失控了!
夜星辰没有理会他,珊瑚红的眼睛像被烧得通红的火炭,目光所至之处,仿佛能引起熊熊大火。他嘴里喃喃自语着,细细听去,竟是在倒数数字,“三……二……一……出来吧……”
顷刻间,随着夜星辰的喃喃的话语,帐篷像是要散了架般晃动起来。一柄柄锋利的刀刃从上而下扎透了帐篷顶上覆盖着的牛皮毡子,发出‘嘎吱嘎吱“切开毡子的声音,一个个黑衣武士从帐篷顶部破开冲下来,带着簌簌落下的积雪,敏捷得将狮子王连同阿日斯兰那二十名武士包围起来。从天而降的黑衣武士足有三十余人,加上本身就在帐内的赤那思武士,赤那思足有五十名武士,双方战力的平衡已被打破,赤那思占据绝对的优势!
在那些黑衣武士将他们包围起来的一瞬,狮子王果断一拳砸在扎儿花胸口上,沛莫能当的力道像一截南方攻城用的巨大机括,扎儿花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向后倒飞出去,撞在迎面站着的赤那思武士身上。紧接着一把抓起身边面无血色的雨蒙,将之推到帐篷口,说道:“女儿,快离开——赤那思骗了我们,你最好的朋友骗了你!”
雨蒙毫无血色的脸露出令人怜惜的悲痛神色——夜星辰骗了她。尽管她是女孩子,不懂部落间政治上这些事情,可现在这局面已经显而易见。她双臂抱在胸前,从帐篷顶上那一个个破洞中灌进来的风雪吹得火堆摇曳闪烁,即将熄灭,她觉得好冷好冷,可与这冰天雪地无关,是从心里泛出来的失落寒意。她抱紧身上雪白的狐裘小袄,火红炽烈的马步裙翻滚摇曳,像一朵正在跳跃燃烧的火焰。
她苍白精致的脸庞滑下斑驳的泪水,隔着几十名杀气凛然的武士,向站在一起的苏日勒和克和夜星辰看去。看到了苏日勒和克脸上的惊慌,也看到了夜星辰那天神般清秀俊美的脸上那份冷漠的平静——这一切,就是苏日勒和夜星辰计划的么?不,苏日勒她很了解,绝不会这样。能想出这样计划的人,只有夜星辰了吧……
可是夜星辰为什么要骗她?方才明明对自己说,他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绝不会骗自己的,不会对她父亲动手,不会伤害分毫……可现在,那份令她安心的信任感已碎成齑粉。夜星辰那令人感到温暖安心的笑容,仿佛这个冬天也会温暖如春的笑,都是虚伪的,都是为了骗她骗的更容易些么?
一股恶寒从心里升起,泪水在脸上纵横肆虐,她无法承受自己最信任的朋友骗自己!以那样恶毒的方式,用温暖宜人的笑容麻痹迷惑自己,狠狠蹂躏她毫无防备的信任,这样的方式不可原谅。脑海中,夜星辰方才那温暖的笑容和现在剑拔弩张的局面相互交替,和此时夜星辰脸上的冷漠平静判若两人,怎么也联系不起来……
夜星辰变了,或许是她从没有真正了解这个清秀柔美又贵气的男孩到底在想什么……一切的信任,友情,甚至是那份潜藏在心底的爱意,都只是她的臆断吧!
她朱红的嘴唇喃喃开合着,像蚊讷般微不可闻,“夜星辰,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明媚的眼眸闪着迷蒙的雾气,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目光迷乱得看着那穿着蔚蓝风信子长袍的消瘦颀长的身影上。
这一刻,夜星辰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她,俊美苍白的面容冷漠无情,那双珊瑚红的眼睛不再清澈透明,闪着凶戾的杀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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