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恐惧?就是因为他们的武士不如我们,再优良的装备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可我们勇敢的武士们却将力量和鲜血都花在部落之间的战争上,有意义么?”君王低低咆哮,“额尔敦刻图汗王,我率领着我的武士征战时候你在哪里?你的狮牙骑射又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哪怕你的骑兵派出一半,我们都可以彻底将梦阳打垮?还有你,毕力格汗王,你的风魔骑又在哪里?难道你们的战牛都被用来拉车了么?”
两位汗王低下头去,不敢面对暴怒的君王,他们无言辩驳,君王说的没错,他们都想保全实力,只象征性的派出几万奴隶武士,帐下的精锐并没有出征,这次南征出力最大的就是赤那思部,损失也是赤那思一部在承担。蛮族骑兵虽然强大,但蛮族人心不齐却是不争的事实。要是追溯起来,还是梦阳当时的碧海皇帝留下的后果。若是蛮族六部的骑兵能集合起来,三十万铁骑南下,就算梦阳王朝和梵阳王朝联手也无法抵抗。
“万幸,我们胜了!原以为我要面对的是三十年前击败我父亲的梦阳神罗皇帝,可惜神罗皇帝死了,梦阳也是外忧内患,我们才能侥幸抢来足够的粮食黄金过冬,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战败了会是什么结果?白毛风下来了,草原上全是两尺厚的雪,风大的能吹死人,牛羊草料不够也要饿死!今年夏天大旱已经渴死无数牛羊,秋草也没打出来多少,要是没有从梦阳抢来,几年冬天起码要死一半人,你们想过没有?”君王坐直了腰,轮番看着底下的汗王贵族们,脸可怕的扭曲着。
“贵族在帐篷里喝酒吃肉烤火,牧民连喂羊的草都不够吃,甚至要去外面挖老鼠……你们这些贵族知道么?贵族何以封为贵族?就是因为底下有无数贫苦牧民驮着你们,你们高高在上,他们见了你们要下跪行礼,你们才是贵族!往前翻十几代,我们哪一个的祖先不是奴隶出身?你额尔敦刻图,你毕力格,还有你塔塔木,你们的祖先哪一个不是给人放羊的狗崽子,现在自己成了部落汗王,成了贵族了,忘了老本了?
我平日要你们多看南方的书,南方人虽然奸诈狡猾,可他们写的书真的不错。里面有很多道理,可你们又读出了什么?什么时候从哪些书里读出了仁爱宽容,什么时候才算是读懂了南方的书!”君王声音不那么冰冷了,相反却有些疲惫,像是很累很累了,由心而起的疲惫。
“这次从南方带回来的粮食,黄金,绸缎,各种器皿,五部按人数分,至于库里格部落胆敢堵截南征军队,违反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就不必再仁慈,部落汗王看押起来,牧民暂时收入赤那思帐下,明年开春再定夺。就这样定下来,你们不必你争我夺,我心里有数。”
“君王这次不杀叛乱部落的牧民么?十年前您不是一口气杀掉了迦扎部近四十万人么?”一直默不作声的额尔敦刻图汗王终于开口了,他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声音圆滑的说道,漆黑的眼睛依旧冰冷似雪。“要是君王下不去手,只要下一道命令,我愿意做这个恶人,替君王除掉这些叛乱的贱民!”
大帐里的温度一下子子降了下来,额尔敦刻图汗王冰冷的话语像寒风一样略过众人心头。那一年已经沉淀在历史长河中的血雨腥风一下子被搅了起来……从没有人敢在君王面前提及那时候的事,因为那一年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迦扎部被灭的那一年,紧跟着就是暴雨洪涝,再下来君王的长子蒙都拉图??赤那思被狼群咬死,那时候蛮族人人都在传言是君王灭了整个迦扎部惹了腾格里天神愤怒,所以天神降怒下来将君王的长子收走……
君王苍老的面庞顷刻间变得狰狞,琥珀色的眼珠泛着凶戾的光,带着一股子暴烈的杀意看着额尔敦刻图汗王。旁边的阿拉坦仓微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倏然间龙舌弓已经从肩头滑到手掌中,右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支锐利的箭矢来。而扎儿花的狼锋刀已经出鞘一半,寒光逼人。
可额尔敦刻图汗王依旧是笑着,仿佛没有注意到这剑拔弩张的局面,别的贵族都翻身起来跪拜下去以求君王能平息怒火。
“看来君王是担心腾格里天神再收走一个儿子啊……蒙都拉图??赤那思死的太早了,可您也只剩一个儿子了……呵呵!再死,就什么都没有了……也就没有人能继承君王的位置了,不是么?”额尔敦刻图汗王继续说道,语气愈发圆滑,声音中那种嘲讽,轻蔑愈来愈明晰。
大帐中像是有一道堤坝要垮下来,再也拦不住其中的滚滚怒涛,要将整个帐篷都倾覆在君王的暴怒中,贵族们心惊胆寒的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不敢抬头去看君王。一旁的毕力格汗王悄悄拽了拽额尔敦刻图汗王的袖子,想让他别再说下去。
君王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着,像是有怒火从中喷薄而出,他在积蓄着怒气,积蓄着愤恨,他想大声吼出来,粗壮的脖子泛起一道道可怕的血管。可突然地,像是被扎破的气球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委顿了下去,像是失去全身力气,眼神的凶狠的光也变得软弱无力。
原本该咆哮而出的怒吼也只是梗在喉咙里的一声低沉的“滚!”
额尔敦刻图汗王微笑着起身鞠躬,缓缓退了出去。其他贵族见状也纷纷行礼退出大帐,这时候他们巴不得赶紧离暴怒的君王远远的……
人走光了,大帐瞬间变得空荡荡,冷风从没有闭好的皮帘子间灌进来,烧得正旺的火堆乍得灭了,温度真正降了下来。君王瘫坐在宝座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像一个垂危的老人一样拉紧身上的大麾,看得人心里唏嘘不已。
阿拉坦仓默默从身后的墙壁上卸下一块厚狼皮披在君王身上,沉声对角落的奴隶说道:“快升起火……”
“不用了!”君王声音微弱的说道,透着一股子令人心痛的疲惫,一种英雄垂垂迟暮的落寞。他身子沿着宝座向下滑了滑,头靠在宝座后背上,眼睛紧紧闭着,从梦阳长途奔袭下来,他已经身心俱疲,再加上左臂斩断的伤势,疼痛难以抑制……
扎儿花倏地将狼锋刀收入鞘中,刀锷与刀鞘在黑暗中响亮的撞击在一起,声音铿锵有力……
这时候一个瓮声翁气的声音从大帐角落里响起:“勃日帖,我以为你这次也会灭了库里格全族……你杀了那时候支持你的兰木扎布汗王,灭了整个迦扎部,这次要是再杀下去,整个蛮族还有几个部落会支持你?”一向对部落政要不闻不问的大萨满第一次说这种话,寂静的大帐中,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像垂死了狼。“我活了快七十岁了,你也老了,我们都活不长,有什么话我就直接说出来,你好自为之!”
老头子颤巍巍的起身,也掀开帐篷壁走了出去,大帐重新陷入那令人压抑的死寂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