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此刻,花溶的目光何等温柔,脸上的笑容何等亲切,毫无伪饰,真正慈爱,也难怪儿子这些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他淡淡说:“花溶,你的帐篷搭好了。”
花溶拉着儿子的手,这才抬眼看他:“四太子,既然我到了这里,岂有不见见故人之理?”
金兀术一怔,又一喜,大声说:“立刻备宴,为小王子的妈妈接风。”
“四太子,你该说,是为岳夫人接风!”
他断然反驳:“难道你不是文龙的妈妈?”
花溶知他险恶用心,根本就不予回答,拉着儿子的手就往他的大帐篷走。一路上是女真贵族的好奇目光,陆文龙小声地一一告诉她谁是谁,花溶听得重要的人,就留心看上一眼。再往前,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好奇。
耶律观音,耶律观音竟然也在这里。
她扭头看一眼金兀术,此时此刻,真的才对此人刮目相看。金兀术迎着她的目光,不知怎地,甚是狼狈。她却微微一笑,想起秦大王,遗憾的是没有亲眼目睹那场盛大的焰火和绿色的横幅,只能想象。
那段屈辱,金兀术怎能忘掉?但见她嘴角含笑,虽然明知她没有目睹自己当初的窘境,也忍不住疑神疑鬼,怒气冲冲,低声怒道:“花溶,你笑什么?”
“我对四太子的胸怀刮目相看。”
金兀术气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低声骂道:“你以为本太子像你这样妇人之见,睚眦必报?”
花溶但笑不语,拖着儿子,已经走到耶律观音面前。
耶律观音一直注视着她,可是,真的面对面了,才发现一切的准备都是多余的。花溶面上淡淡的,只看她一眼,略略点头。直到花溶走过,她才意识到,花溶,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对手,仿佛她只是经过这里的一个旅人,不是奔着她来,也不是奔着四太子来——这一瞬间,她有一种错觉,那个头戴红巾,英姿飒爽的女人,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而是男人!身带佩剑,腰悬长弓,她甚至猜测她的小靴子里都随时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是临阵杀敌,而非争宠吃醋。她更加拿不准,所以,也不贸然开口,既不愿讨好花溶,也不愿马上向她宣战。
帐篷里摆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条桌,居中,盛放着各种各样的美味佳肴。尚是女真人的早餐时间。热腾腾的牛奶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而四面,是十来张环绕的小几,是聚会宴饮时用的,按照各自的身份地位,依次入座,各据一案。
花溶熟知女真人的习性,便按照风俗,在主客的位置坐下,陆文龙急急地问:“妈妈,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儿子,你陪妈妈坐着。自然会有人上菜。”
陆文龙坐在她身边,喜形于色,花溶细细看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情感,想起小虎头,更是将所有的爱倾注在他身上,一个决定慢慢在心里成形:自己要成为强者,真正的强者!能保护儿子,让儿子们有家,有归属,有安全的保障。
陆文龙迫不及待:“妈妈,吃了饭,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妈妈不止教你射箭,还教你念书。”
她母子二人都是用的汉语,其他侍从听不懂,不知说的什么。金兀术这时已经坐在主位上,清了清嗓子:“叫全体娘子来吃早餐。”
“是。”
然后,他看看左边的花溶,花溶一颔首,面带微笑:“多谢四太子赐宴。”
这个女人是演员,一进了四太子的帐篷,她就在开始演戏,彬彬有礼,谦虚和蔼,似足感激着主人的款待——可是,谁知她的蛇蝎心肠?谁知她攒着自己的命,发号施令?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此时,侍妾们还没到来,陆文龙忍不住,刚跑出去为妈妈拿他亲手猎的豹皮。她压低声音,比了个手势:“王君华留在这里,由我自己决定哪天杀。你的责任是好好‘款待’她……”
金兀术怒道:“你倒想得美,要我帮你将她软禁在此……”
花溶点点头,这时,陆文龙已经跑进来,只看到妈妈满脸的笑容,正在和阿爹交谈,他对这样的情形感到高兴,而一众进来的侍妾们,也只见得二人之间貌似谈笑风生,丝毫不知道汹涌的暗潮。
众人向金兀术行礼,又一起看向花溶,她并非坐在侍妾的位置,而是真正的主客位置。她们不知道该不该行礼,金兀术一挥手:“这是小王子的妈妈,本太子的贵客,你们以后见她如见本太子。”